本报记者 郎晶晶 张雪飞 通讯员 张军 杨白冰
96年前,他出生在江苏省武进县一个贫农家庭,14岁时去饭馆里当学徒,饱尝生活的艰辛。
75年前,他带着弟弟参加了解放军,后跟随陈赓、宋任穷率领的第四兵团先后转战广西、云南,参加解放云南的战役。
73年前,他从军校毕业,放弃了回到家乡的机会,选择扎根边疆参与国防建设。
41年前,他离休休养,一直在尽己所能发挥余热,后来把资助贫困学生读书作为毕生事业坚持至今。
这是云南省军区昆明第三离职干部休养所离休干部李一飞的人生,一个老兵的“立正”人生。
“活着一天,就要为党和人民多做点贡献”
近几年见过李一飞的人,第一印象是他佝偻着背,走路颤颤巍巍有点吃力。
云南解放后,李一飞一直在原昆明军区营房部工作,主要负责营房建设。他常年出差,翻山越岭走遍了云南的边境线。在一次出差返程途中,他在山路上遭遇车祸,乘坐的汽车滚下山崖100多米,虽然死里逃生,却造成了脊柱压缩性骨折,外出超过2个小时,都要穿着钢架背心帮助支撑脊柱。
弯曲的脊背却没有折弯他的意志。伤势好一点,他就会出现在工地建设现场带队施工。他说:“相比战场上牺牲的战友,我这点伤算什么。”离休后,他克服身体上的不便,作为云南希望工程监察委员会委员走访了云南省30个县(市、区)80个乡(镇),好多希望小学的师生至今记得那个“驼背的老兵”。
弯曲的脊背,挺立的人生。正如许多同事评价,他一生都在“立正”,没有“稍息”过。
打仗时,他说过“共产党的兵不怕死”,冲锋号一响,总是往最前面冲;参与国防建设时,他不怕累,经常自己撸起袖子带头下场和战士们一起干;离休后,他主动站出来帮干休所建住宅楼,参与设计、施工、验收。这些年,不论是资助贫困学生,还是在地震、洪水、疫情发生时带头捐款,他总是说:“党对我那么好,我能为党做什么呢?现在衣食无忧,我干不了大事就多干点小事,活着一天,就要为党和人民多做点贡献。”
一辈子一直在努力回报党的恩情,这是一个老兵、一名共产党员无言的深情。
李一飞出生在江苏武进一个贫农家庭,兄弟姐妹6个,幼时在姑姑家中长大,只读过两年私塾,缺衣少食、战火纷飞的年代生存都困难,更不敢奢望学习。他在给自己资助学生的信中写道:“我14岁就外出当学徒,做了6年苦工,老板还恶毒,那日子真是度日如年,尝尽了人间的辛酸和痛苦。”“那是在旧社会,没什么民主可讲,因此走上了革命的道路。”
参军入伍彻底改变了李一飞的人生。1949年武进解放后,他就带着16岁的弟弟一起参军,参加了两广战役、滇南战役等。1951年,他被推荐到解放军后勤学院学习建筑工程,这让他如饥似渴地“补课”。由于基础差,他先要补基础课,再学习文化课。为了赶上进度,他常常拿着书一看就是一整天,中午饭都忘记吃。
从那以后,李一飞再也没有放弃过读书学习。军校毕业后,他选择留在云南,从事营房建设工作,1954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在组织的培养下,一步步成长为原昆明军区营房部副部长,先后荣立3次三等功。离休后,他照样坚持每天看报学习、听新闻联播,关心时事政治。即使在医院住院,他也要让儿女读新闻给自己听。
“不占公家便宜,不搞特殊化”
李一飞一直在后勤部门工作,离休前还做到了副师级干部。在外人看来,这是一个“肥差”,但是,他多次向身边人强调自己的原则:“不占公家便宜,不搞特殊化。”
在部队工作时,他有一次到食堂吃饭,前面的战士都让开来让他先打饭,他坚决不肯。他说:“我就是普通的一个兵,不能插队,你们先来的先打。”吃完饭,旁边的战士要帮他洗碗,他一把夺回来坚持自己洗:“我李一飞不搞特殊。”
离休后,有个头疼脑热,他总是自己看病抓药,“不想麻烦组织”。虽然离休干部的医药费可以报销,但是,他连吃维生素都只开一两元钱的便宜药,宁可一次吃几种,绝不开几十元一瓶的复合维生素。干休所护理医师钟声回忆:“老首长的助听器坏了,一问买一个新的要几万元钱,他立马摆摆手不要了,说我这个‘没用的老头’给国家省一点是一点。”
李一飞不仅严格要求自己,也严格要求子女和亲人。他常对儿女说:“你们过好自己的生活,不要找我开后门,我也不可能帮你们开后门。”
李一飞的大女儿在昆明市一家工厂上班,下岗后考入社区工作。二女儿从昆明卫校毕业后,自己考入医院工作,后来又到企业做行政工作。小儿子下岗后一直在打工,至今没有稳定收入。有人说:“在部队当那么大的领导,让孩子去当兵也可以啊。”但是,孩子们都知道,这是父亲的原则底线,大家也都尊重他,努力自食其力。
在工作上不帮忙,他在生活中却以自己独有的方式关心、影响着子女。
李一飞烧得一手好菜,每周家庭聚会都会给孩子们做一大桌子菜。二女儿在江苏长大,他就做几个淮扬菜。大女儿和儿子在云南长大,他会适当做有辣味的云南菜。孙女外孙女只要提起想吃什么菜,下一次回家吃饭准能在饭桌上看到。二女儿说:“父爱如山,要从细节上体会。”
李一飞几乎不和子女提起自己的工作业绩和资助贫困学生的事情,但是会反复交代孩子们:“不能做危害社会的事,要勤俭持家,不能铺张浪费。”1999年春节前,3个子女看到他身上的衣服太旧了,一人拿了1000元钱给他买衣服。等过年时,大家看到他仍旧穿着旧衣服,很不解。他拿出一张希望工程的捐款收据说:“孝心替你们捐了。”
在他的言传身教下,子女们也尽自己所能去帮助别人。姐弟三人资助了12名学生,外孙女在3岁时就用压岁钱资助了2名贫困孩子上学。
李一飞的家非常简朴,家具是干休所配的,几十年从未更换过。但是,他爱干净、勤打扫,还用心养了不少花草,家里总是简朴温馨。
李一飞与妻子相识于云南,两人情投意合,很快组建家庭。妻子是山东人,性格爽直、风风火火,李一飞性格内敛、耐心细致,脾气截然不同的二人相处得却很融洽,平日里几乎连拌嘴都没有。因为年轻时李一飞工作忙,经常出差,照顾孩子的重任大多数落在妻子身上,李一飞总觉得对妻子有亏欠,离休后尽可能多照顾妻子。
每次给资助的孩子们写信,他也会带去妻子的问候,有时候还会附上和妻子的合照,夫妻俩一起看信,一起回信,一起坚持着这份爱心。那张夫妻二人一同站在樱花树下微笑的照片被许多孩子珍藏至今。
后来,妻子患了老年痴呆症,李一飞悉心照料她的生活起居。他制作了专门的药盒,把需要吃的药按早、中、晚分类配好,还专门订了相关报纸,剪下有利于妻子病情康复的信息,细心贴好读给妻子听。
2009年妻子去世后,李一飞打电话把这一消息告诉他资助的傣族女学生罕素琴。罕素琴说:“那天,我第一次感觉到了爷爷的脆弱。”
“他的心里只有别人,没有自己”
李一飞对自己的苛刻是出了名的。他总是穿儿子穿过的旧衣服,皮鞋穿了七八年磨破了也舍不得换,连用的瓷盆、口缸都是自己补过的。
近段时间以来,他在医院住院。同事、邻居、资助过的学生纷纷来探望,大家评价他最多的话是:“他的心里只有别人,没有自己。”
干休所的护士邱琼仙,是李一飞所在的老干第一党支部的副书记。有好几次李一飞带头向支部捐款时,邱琼仙劝他多留点钱给自己养老,而他都是同样的回答:“我现在衣食无忧,这些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捐出去可以帮助更多人。”
有一年冬天特别冷,邱琼仙看到李一飞仍然穿着一双单层的胶鞋,自己便帮他买了一双棉鞋。“他推搡着不要,还要塞钱给我,说了好久才收下。”回忆起这些,邱琼仙的眼圈红了。
“他是个特别热心的人,做事情很认真。”李一飞的邻居张淑媛老人说,他总是能细心记住大家的需要。
李一飞是一个养花高手,认真做笔记,记录每种花的生长习性,自己沤肥、施肥,家门外的小花棚里月季花、茉莉花、君子兰五彩斑斓、生机盎然。常常有邻居看到也想分一株培育,这时,他总会慷慨地送给别人。后来,他干脆培育了100多盆花苗摆在院子里,并到小区大门口的小黑板上写上自家地址,欢迎邻居们自取。一来一去,小黑板成了他与邻居们交流的阵地。他开始资助贫困学生读书后,为每个学生寄去了一大包旧衣服。这些旧衣服很多都是他通过小黑板写信息请邻居们收集的。
李一飞喜欢钻研中医,还自己在家种药、制药,经常帮人把脉问诊。他曾经资助过的河口瑶族自治县瑶山乡的学生李娇的父亲有一次干活时受了重伤,李一飞在信中得知后给他寄去了云南白药、六味地黄丸等药品,还寄去了自己开的处方,帮助李娇的父亲恢复。李娇来昆明探望他,还跟他一起晒药、制药,这些经历都成了她最美好的回忆。
“他对谁都很好,我觉得他比亲爷爷还亲。”李一飞家的保姆李乾照顾他6年,一直被当作亲孙女对待。当时,她家里有个3岁的儿子没人照顾。李一飞慷慨地让孩子到家里和他们同住,还经常帮李乾带孩子。一次,李一飞发现邻居家的孩子在玩滑板车,孩子也想玩,他二话不说拉着小孩去超市买了一辆。李乾的弟弟要来昆明打工,李一飞帮他选了厨师行业,还资助他参加专业培训。提起李一飞,李乾说着说着声音颤抖起来:“爷爷真的是我这辈子遇到过的最好的人了。”